看到今天中国大街上来来去去忙碌的快递小哥，无比感谢他们为百姓日常生活所付出的辛劳，他们已经成为我们城乡大地街头巷尾立体画卷中不可或缺的人文风景。感慨万千之余油然而生另一番触景生情，我也曾经是其中的他，骑着自行车在傍晚至午夜时段穿街过巷，在没有快递业的年代做了一回曼彻斯特的“外卖小哥”。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国的留学生，在国外生活期间或多或少都打过工，原因当然是林林总总。一是可以体会国外的真实生活场景；二是赚点生活费、学费乃至旅游费；三是拓展学习语言的渠道；四是那个年代同国内工资相比打洋工还真挺赚钱；最后当然还有一个消费短缺时期的原因，就是在国外能够多攒点钱回国好捎上几大件。《北京人在纽约》中的王起明（姜文饰）给大家树立了勤工俭学的好榜样，这部火了中国半边天的电影给出国者们阐明了“勤劳助力成功”的他乡生存之道，想必剧本的“起明”也同样寄予着国外生活“启明”的深刻涵义。

　　我的打工经历的确被“起明”所启明，什么是打洋工，肯定不是磨洋工那么简单，不体验一把怎么能叫出过国呢，不投入一场又怎么能全真感受西方社会呢，立刻行动起来吧！到了英国曼彻斯特的第一周，我就顺利地开启了打工“吕行”，当然容易找到的工作一定是最初级的体力性质的劳动，异国他乡就别那么多挑剔了，为了生存先身体力行再说。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中餐馆的洗碗工，在曼彻斯特中国城George Street上的小羊城（Little Yang Sing）中餐馆，这份工作当然只干了两周时间内的6天就quit了，因为觉得已经完全征服了这个工种，该熟悉了解和学习体会的都已经全盘掌握了，再打下去就是掉进小钱眼而错失大方向了。下一份工作应该学点啥呢，骑自行车送外卖比洗碗工风光多了，就体验送餐这角儿吧，只可惜那时还没有发明出快递小哥这个高大上的名词，否则也许一不留神成为YYDS也就没谁了。

　　在英国有一些来自香港等地华人移民家庭开设的外卖店，叫做Chinese takeaway，也有印度人开设的印度风味外卖就叫Indian takeaway。Takeaway通常由一对夫妻共同经营，多数是租赁或受让一套临街两层排屋中的一个单元，楼上住宿，楼下开店，前后通门，前店后厨，丈夫厨房主勺，妻子前台接单，销售以电话预订为主。这种小餐馆以外卖为主不需要座位，顶多也就靠墙或靠窗布置一条窄桌面加几个高凳，供客人临时等候，这个座位自然也是送餐者的休息空间。热菜热饭当然需要快递人在第一时间送到客户家里，因此快递工作在takeaway的商业链条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纽带的外卖小哥自然责任重大和任务艰巨。

　　我送外卖的店位于曼彻斯特大学南边，离大学区域也就是骑单车的距离，由香港新界早年移民英国的一对华人夫妻经营，生意不错，养活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三代之家绰绰有余。华人的勤奋和努力是全世界的公认，开店经营和辛苦致富是早期移民的基本生活方式，我也问过他们的子辈是否愿意继承父业，一致的回答是坚决的“No”。

　　我这份外卖送餐的工作一周做两个晚上，每次16点半到店上班。上班后先领到15英镑的工资，其中的五英镑是用于找头方便的零钱，一晚上的工作就此开始。每送完一趟餐回来，餐费全额交给老板，小费则悉数自己留存。小费多少当然同服务的热情周到密切相关，对在国内“一心只读圣贤书”和“管他冬夏与春秋”的吾侪来说，服务于人的意识和微笑于人的真挚也从此得到了锻炼和培育。住在很近的人通过电话订餐后也有自己来取餐的，当然人家就节约了一笔给送餐者的小费。小费的概念是整个西方社会的约定俗成，毕竟服务行业是以小费为交易公平和服务品质的润滑剂，多“笑”多得，多“善”多赢，这就是小费的价值法则。

　　通过外卖小哥的工作，我更加深了对英国社会基本层面的了解，体会的越多样意味着碰到的事儿也就越多彩，各种各样的“快递故事”自然也就如此“当春乃发生”了，如今回忆起来的确别有一番情趣。这其中有自行车轮胎扎破了，大雪天只好推着自行车走回家的，也由此有机会学会了自己补车胎的手艺；有路上碰到喝多了酒的醉汉，用非常local的英语呜呜渣渣和比比划划的，当然也就熟悉了曼彻斯特的北方英语和口音特征；有被问路后带人寻找方位的助人为乐偶遇，这时传播点中华友善和雷锋精神是必须的义不容辞。

　　最为记忆犹新是一段被大狗围堵的特殊经历。那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送餐，因为天黑看不清门牌号，只能走入开敞又基本不锁的门前小院，试图贴近独栋别墅式的建筑去看确切的门牌号码。当发现要送餐的不是这户号码并正准备退出去时，发现三条硕大的狼狗蹲坐在身后，昂首挺胸地封堵住我的退路，并伸出冒着热气的长长舌头喘吸着粗气，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当然也紧盯着我手里提着的香喷喷饭菜。顷刻间我被吓的完全Freeze了，我还真是第一次如此这般身临绝境。我毫不犹豫地按响了这户人家的门铃，期待着救命恩人的携手相助。过了一小会儿，一位中年男子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的这场面还没等我说话，就和蔼地连声说抱歉，并补充道，它们不会咬人。说话的功夫，只见这三只大狼狗擦着我的裤脚从打开的门缝中鱼贯而入，男子还顺手拍了拍它们，似乎在安慰它们不要害怕，是我让它们受惊了。当狗全部溜进门扉之后，男子忙解释道，这只是睡觉前让它们出来放放风，它们对人very nice。

　　做这份快递小哥的工作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打高尔夫球。说来有缘，这家的店主同我一样也是运动爱好者，高尔夫球打的不错，还很痴迷，工作间隙经常同我聊高尔夫球。我本来就期冀多长见识，对这宏观大气上档次但又从来没上手过的运动正好趋之若鹜，打工店的老板就这样成为了我高尔夫球的启蒙教练。英国的高尔夫球场很多，高尔夫运动十分平民化，那时在英国自带球杆下一次场也就七英镑，而英国那个年代的最低时薪是4.8英镑，所以高尔夫运动在英国也不是什么奢华和富贵的象征。后来我还特意在car boot sale买了一根二手的7号铁杆带回国，作为在英国学习高尔夫球的纪念物。只要处处有心和时时留意，生活永远是你的大学，这所大学也同样是一番卷帙浩繁和精彩绝伦，学习高尔夫球如此，外卖小哥的职业何尝又不是如此哪！

　　尽管后来还做过韩国餐馆的waiter工作和CMC公司的graphic designer，但还真是外卖小哥的经历开启了视野的另一扇户牖，让思想受到洗礼，使认知得以焕然，无数接足地气的第一次体验更是廓清出诗和远方的本真，真谛其实就在那，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底。

　　人生就是一个过程，走过的都是你的辉煌，看过的都是你的荣耀，铭记那一段那一时是为了更好地进发未来的某一行某一程。仰望天空我们满怀信心百倍，低头看路我们全身脚踏实地，大写的人生一定是永远努力着和时刻准备着的不忘初心。

　　（作者：我会会员，上海宜吾规划建筑设计事务所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