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老话:“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我们浙江黄岩也有句俗语:“一瓣橘子望亲人,芯(心)到衣(意)到”。朋友之间,特别是给外国朋友赠送礼物既是一种礼仪,也是联络感情、广结知交的一种方式。送什么礼物给外国友人一度成为“头疼”的现实问题,因为中国人总觉得礼品要有一定的经济价值,担心太便宜的东西会被人看不起。事实上,这种观念在国外未必符合实际,更不一定能产生理想的效果。在法国工作和生活的经历使我对此有很深刻的体会。
1987年,我首次到法国巴黎第三大学做为期一年自由研究者。听从出过国的朋友们建议,依照惯例带去不少体现中国特色的礼物:丝绸围巾、工艺品、茶叶等等。当我把礼物分送得差不多时,却发现不少法国师友尽管感谢我的心意,但并不是非常欣赏这些“物质”的东西。原因之一是此类礼物大凡出国的中国人都带,不少法国友人收到的礼物往往重复;原因之二是中国改革开放后,巴黎多家超级市场都能见到这些中国商品,已经不“稀罕”了。更何况,依照当时中法两国巨大的收入差距,这样的礼物也算不上有多“贵重”。
恰巧此时,我有一位朋友要离开法国回香港。他嫌手头几方印章石重,就统统留给了我。我遂萌生出刻章赠友的念头来。试了几次,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获赠印章的法国师友个个喜笑颜开,无不竖起大拇指夸个不停。一致的评语是:“我太喜欢这样的中国礼品了。”这礼物虽然简陋,不值多少钱,但是由于每人得到的均是“独一无二”,因此就显得珍贵和有意义了。
说来惭愧,我根本不懂治印,刻这些印章的方法更是土得掉渣。我在巴黎专营中文书籍的凤凰书店找到一本《汉字四体字典》,立刻如获至宝地买回来。我用一张透明纸描下需要的大篆或小篆字,按比例放大或缩小,一丝不苟地反拓在石章上。然后,再修饰线条粗细,使之编排得体,自认美观方罢。一时找不到印刻刀,便以一把小螺丝刀代替。虽然我的手背常常不慎被戳得血迹斑斑,但也终于刻成了一些。当我把印章和在巴黎买来的红印泥一起送给外国朋友的时候,心里总会觉得有一丝自豪:这也算是在弘扬祖国的优秀文化吧。
这些普普通通的石头印章之所以会获得外国朋友的青睐,我自认为还在于我使用了一个“绝招”:就是我给他们都起了一个有意义的中国名字。我不是依照官方规定的中外名字译名,千篇一律的“查理、皮埃尔、路易、玛利亚”之类,而是精心设计,既不太偏离他们名字的发音,又使这些名字尽量带有中国元素,或富有诗意,以抒情求新;或赋予褒义,令其自豪不已。如“布朗肖”改译成“白浪沙”,“勒于耶”改译成“乐雨燕”;跟我学习汉语的活泼可爱的小朋友Michael,如果按照约定俗成来翻译,就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迈克”,但我改译为“敏凯乐”,把他的著名导演父亲高兴得直对我称赞:“好,好!太符合这孩子的性格了!汉字真有魅力,谢谢!”如今担任洛林大学文学系主任的Alain Guyot先生,30年前与我初识时还是个青年中学教师,他热爱中国文化,一定要我给他起个汉语名字,我也刻了一方“吉瑶”的名章赠他。每次与我书信来往,他都钤上此印。只可惜现在来往电子邮件,很难再使用印章了。
我送文化礼,仅仅是我个人在海外学习工作期间的一个小体会,当然不能以偏概全,但是如果能让送的礼品既得体,又可以弘扬中国文化,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