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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动荡的百年上海文化史(下)

 来源: 作者:陈燮君

发布时间: 2016-06-23

  对上海文化与科技、经济、社会动荡性互动的都市图景进行文化解读,可以得出几条重要线索:

  20世纪以来,上海综合指标的急剧跃升为文化发展提供了极大的挑战和机遇。

  19世纪下半叶,上海城市人口在全国排名第12位。1900年突破100万,跃居第一,综合经济实力居于中国城市之首。至20世纪30年代,上海已发展成为集航运、外贸、金融、工业、信息中心为一体的多功能经济中心。港口优势较早显现,20年代至30年代,上海外贸在全国外贸总额中占40%左右,1936年达55%,埠际贸易值包括转口贸易值为8.9亿元,占全国各通商口岸埠际贸易总值的75%;金融中心地位也日趋强化。20年代以后,中国银行、中央银行、交通银行和农业银行等一批重要的银行相继把总行从北京移至上海。到1935年,中国164家银行中有58家将总行设在上海,连同在上海设有分支机构的银行,银行机构达182个。1936年,在沪银行、钱庄和信托公司的营业资力已占全国的将近半数;民族资本的发展也有较强的势头。1904年至1906年,上海新办的资本在万元以上的工厂每年有5、6家,1907年至1909年,此类工厂每年已有一二十家。1911年,私人资本的缫丝厂由1900年的18家增至46家,私人面粉厂有7家。从1912年到1927年,上海开设各类华资工厂近500家。到20世纪30年代,上海工业已有“全国半壁江山”之说。1933年的一些统计资料颇能说明当时上海的经济发展势头:当年上海工厂数占当时全国12个大城市工厂总数的36%,资本额占全国12个大城市总数的60%,这些工厂的生产净值占全国总值的66%。上海的经济发展促使外国对沪加大投资,1931年外国人对上海投资总额达11.1亿美元,占外国在华投资总额的34%。

  经济的发展带动了科学技术的联动,教育需求的增长以及移民潮的加剧。文化名人的荟萃,文化机构的相继建立,文化信息的日趋便捷,各种剧种和各类文化样式的演进,使上海日渐成为中西文化交汇的基地。中西不同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在上海冲撞、比较与渗透,最后在文学、艺术、教育、科技等方面形成综合性的“海派文化”,凸现了带有时代特征和上海特色的都市文化中心的瞩目地位。

  文化与科技、经济、社会的动荡性互动带有联动的广泛性和深层性。

  这种特征持续于20世纪前半叶。随着城市开放,市场的进一步运行,城市交通的发展,国际国内通讯联系的推进,城市文化不仅有了科技、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而且为之增强了文明吞吐力和文化辐射力。海派文化的逐步形成,在某种意义上是上海文化在与科技、经济、社会广泛而深层的动荡性互动中显示文化个性的有力佐证,其创新、开放、灵活、多样的特征是与当时上海科技、经济、社会的发展特征相联系的。上海城市经济诸要素如资金、企业、生产力和技术等的高度聚集,经济结构的完整性、协调化发展趋势的出现以及经济的效益性驱动,都使科技、社会和文化发展带上了新的运行理念和动力机制。文化主体、受体、载体与中介,也因文化与科技、经济、社会的动荡性互动的加强而更见联系的紧密性。“万商之海”初见端倪,城市综合活力的增强,科学技术的进步,先进政治力量和文化力量的崛起,社会生活的日趋丰富多彩,都使城市文化更融合发展激情与运行动力。

  文化与科技、经济、社会的动荡性互动使海派文化在增强宽容性的同时形成了众多悖论。

  20世纪前半叶的上海十分奇特,正因为奇特,历史才把这个富有个性的城市嵌镶在20世纪之初与东海之滨的特定时空之中。《上海通史》(熊月之主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9月版)的序言中写到:“东方的巴黎,西方的纽约;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文明的窗口,罪恶的渊薮;红色摇篮,黑色染缸;冒险家的乐园,流浪汉的家园;帝国主义侵略的桥头堡,工人阶级的大本营;万国建筑博览会,现代中国的钥匙。”所有这些说的都是上海。这些说法或褒或贬、或爱或恨、有新有旧、有大有小,涵义之不同,反差之巨大,有若天渊,但加到上海头上都很合适,这就是上海。近代上海文化直接受惠于开埠以后从东洋到西洋、从美利坚到俄罗斯的世界各种文化在这里的交流,受惠于从岭南到燕北、从江浙到川湘的中国各种区域文化在这里的汇合。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现在的上海文化,是南北东西文化交汇、融合的结晶。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恢宏的气度源于充分开放的历史。当然,这种宽容相兼也形成了海派文化的众多悖论。

  培根说历史使人明智,也就是历史能告诉人们种种不可能,在时空坐标中点出那让人清醒又令人沮丧的情结。上海文化与科技、经济、社会动荡性互动的历史告诉我们,上海是江海之通津、东方之巨港、东南之都会、经贸金融之中心,它融汇东西方文化,汲取南北潮精华,善于得风气之先和开风气之先,惯于洞察世界文明走势和拓展新的文明。然而,在那个充满悖论的时空中,既有采撷世界文明的欣喜,又有充斥各种污秽的无奈;既有对外来先进科技的积极吸纳,又有抵制电灯的引入、以“破坏风水”之名抗衡铁路问世的落伍与愚昧;既为文明之窗开启,又为守旧之门把守;既有开通、谦和、敏锐的正面,又有超度精明、太重周旋的负面;既有国际都市形成时期的萌动和活力,又有旧上海的肮脏和畸形……

  综合解读上海文化与科技、经济、社会动荡性互动的历史是历史和逻辑的统一。上海不是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发展的宁谧的后院,而是打开门户、积极开拓的前沿。旧上海在书写错综复杂的历史,历史也在书写光怪陆离的旧上海。它同时诉说了上海的一个历史时期的城市发展。我们解读上海的这段历史不必多情,但对历史未免勾起某种历史情怀,那里有我们听过多遍的故事及充斥其间的喜怒哀乐。历史并非都描绘璀璨和真善美,它也客观地记录了城市发展中的糟粕和假恶丑,为此,无疑要历史地读,辩证地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