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非

我会常务副会长、留美分会会长

现任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党委书记，中国跨文化交际研究会上海分会会长，上海师范大学非遗传承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曾任上海师范大学党委书记

8月2日，美国国会众议长佩洛西不顾中方强烈反对和严正交涉，窜访中国台湾地区，严重违反一个中国原则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规定，严重冲击中美关系政治基础，严重侵犯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严重破坏台海和平稳定，向“台独”分裂势力发出严重错误信号。中方对此坚决反对，严厉谴责，向美方提出严正交涉和强烈抗议。此消息顿时引起国际社会高度关注，当晚就在各大媒体空前火爆！

“窜访”一词再次闯入人们的眼帘。据查，此词最早是由外交部发言人秦刚在2006年2月16日例行记者会上答记者问时首次使用的。有记者问：“达赖正在访问以色列，他表示愿与哈马斯会面，而一些国家认为哈马斯是恐怖组织，你对此有何评论？”秦刚回答说：“达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在国际上四处活动，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大家都非常清楚。达赖四处窜访，目的在于推动所谓‘西藏问题’国际化，分裂祖国，这是我们坚决反对的”。

自此，“窜访”一词时常沿用，范畴延伸到谴责“疆独”头目热比亚和“台独”分子李登辉、陈水扁的境外分裂活动。从语篇暗含的小语境来看，“窜访”具有强烈的贬义色彩。就字面而言，意思是“流窜式访问”，其政治内涵可理解为“为达到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鼓吹、兜售其分裂主张而进行的非正义、不正当的访问”。这个新词很多汉语词典中未必查得到。简体“窜”字为标准的形声字，但其繁体字形写作“竄”，是个标准的会意字。拆卸解构一番，《辞海》释义：“窜”cuàn 字系“竄”的简化字，繁体字“竄”内含“鼠”字，常用于敌军、匪徒、野兽、老鼠等的窜逃、流窜。是个贬义词。其表意有三种：（1）逃匿，如：东奔西窜、抱头鼠窜；（2）放逐，如：流窜；（3）改动文字，如：窜改、点窜。

“访”属中性字，指拜访、访问、出访等对外交往活动。将二字组合为“窜访”，意指逃匿式访问或流窜式访问，即一种不正当的访问。“窜”放在“访（问）”字前面，实为一种情感修饰，让原本单纯的“访问”变得很猥琐，借此表达讲话者的鄙夷之情。

值得关注的是，在很多场合，“窜访”被译成中性词visit。外交部英语网站、美国国务院网站以及国内外主流英语媒体，如新华社（英语版）、China Daily（中国日报）、CNN（Cable News Network，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REUTERS（路透社）等大都采用同样的译法。也有一些新闻报道，记者交替使用visit 的近义词trip 或tour 来表达“窜访”之义。例如：

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2022年8月2日发表声明，其中讲到：

8月2日，美国国会众议长佩洛西不顾中方强烈反对和严正交涉，窜访中国台湾地区，严重违反一个中国原则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规定，……

相应的英文版是：

On 2 August，in disregard of China’s strong opposition and serious representations，Speaker of the U.S. House of Representatives Nancy Pelosi visited China’s Taiwan region. This is a serious violation of the one-China principle and the provisions of the three China-U.S. joint communiqués…

新华社2022年8月3日刊发题为Chinese FM makes remarks on US violation of China's sovereignty（中国外长就美国侵犯中国主权发表讲话）的英语报道。其中有一段文字如下：

PHNOM PENH - In disregard of China's solemn representations，US House Speaker Nancy Pelosi brazenly went ahead with her visit to China's Taiwan region，Chinese State Councilor and Foreign Minister Wang Yi said.

（金边消息——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称，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不顾中方严正交涉，悍然窜访中国台湾地区。）

China Daily（中国日报）、Shanghai Daily（上海日报）2022年8月3日 刊发新闻，题为：Pelosi's Taiwan visit strongly condemned（佩洛西窜访台湾遭到强烈谴责），报道说：

Beijing on Tuesday voiced strong condemnation over and firm opposition to United States House Speaker Nancy Pelosi's visit to Taiwan，a provocative move that China criticized as a gross violation of the country's sovereignty and territorial integrity.

（周二北京强烈谴责和坚决反对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窜访台湾，批评此举是对台湾主权和领土完整的严重侵犯。）

China Daily 2022年8月3日推送文章，题为：

Ambassador，others decry Pelosi's‘reckless’trip to Taiwan

（大使和其他人谴责佩洛西“鲁莽”窜访台湾），文章说：

China's top envoy in Washington on Tuesday blasted US House Speaker Nancy Pelosi's visit to Taiwan as“reckless and provocative”，as foreign policy observers weighed in on the risks generated by the trip.

（周二，中国驻华盛顿高级特使抨击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窜访台湾是“鲁莽和挑衅”，外交政策观察人士也在权衡此行（即窜访）带来的风险。）

CGTN（China Global Television Network，中国国际电视台，中国环球电视网）2022年8月3日推文，题为：Pelosi ignores Taiwan visit warnings，China to take countermeasures（佩洛西无视窜访台湾的警告，中国采取反制措施），此文说：

As Beijing warned before the 82-year-old's trip，“the U.S. has to bear all the serious consequences arising thereof.”

（正如北京在这位82岁老人窜访之前所警告的那样，“美国必须承担由此产生的所有严重后果。”）

新华网2021年12月20日发布《“一国两制”下香港的民主发展》白皮书（双语），其中有一段见下：

香港一些挑动者与外部敌对势力勾结，甘当反华“急先锋”“马前卒”。其头面人物频频窜访外国，肆意抹黑、攻击国家，乞求外国对国家、对香港实施制裁。

（The Hong Kong agitators collude with external anti-China forces，and make themselves their willing tools. Their leading figures make frequent visits to other countries to smear and attack China and call for foreign sanctions on the mainland and Hong Kong.）

“窜访”在汉语文化中是个贬义词，笔者认为切换时不能简单套用英语一般“对等词”，需仔细斟酌，反复推敲、慎重处理，确立一个贴切、达意、严谨的译法，准确传递汉语新词的概念意义和政治内涵，充分表达中国政府和人民的严正立场和政治情感。

有些专家和学者曾经提出过意见和建议，如采用音译法，这是受“不折腾”（buzheteng）翻译实践的影响，即译成cuanfang。但是如此新奇的词在目的语受众不熟悉的情境下，“零翻译”极易导致音译的不可知而沟通失败，特别是在不加注释的情况之下。

还有人建议用直译法，将“窜访”译为flee-visit，flee是“逃走”的意思，旨在传达情感和立场，但从实际沟通效果来看，此词情感有余而信息不足，不便于读者的理解。

第三种译法就是造词法。鉴于此词的新义及政治意图，而英语中无现成对等词，拟采用mal-，lam 和tout 分别和visit 搭配，于是就新造出了malvisit，lamvisit 和toutvisit。

有些外籍专家认为，mal- 是否定前缀，表示不好或错误的事（something bad or wrong），但它和visit 构成新词时，意义模糊（it offers no clear clue to its meaning）；lam有“逃亡，逃窜”之义，但它常和逃脱法律或警察的制裁联系起来（it is too closely tied to escaping the law or police），此译法显然不妥。

经反复研讨和推敲，不少专家和学者认为toutvisit是较妥帖的译法，它既能表意，又能传情，他们的评语是：

“‘Tout’ means someone tries to persuade others to believe something he talks or doing something to attract others’ attention. When someone is touting for something，usually it is bad and unbelievable，and‘toutvisit’ can reflect the Dalai lama’s aims and nature of visiting other countries or regions: First，it suggests the visit is exaggerating the issues being presented；Second，the aim of visit is to promote his own agenda.”

（“兜售”一词意指某人试图说服别人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或者通过做某事来吸引他人的注意。兜售的东西常常劣质，不可信。Toutvisit 一词可以反映出达赖喇嘛访问其他国家或地区的目的和本质：一是说明这种访问往往夸大了所说的问题；二是访问的目的是推销自己的活动计划。）

如何翻译“窜访”，不仅引起专家和学者的关注和兴趣，而且众多网友也跃跃欲试，其中不乏充满民间智慧的译例，比方使用“动词+副词”的结构：visit stealthily/sneakingly（偷偷摸摸地、鬼鬼祟祟地访问）。

又可以在名词visit之前加上各种类似的形容词，搭配成动词词组，表示“窜访”，譬如：pay a dirty（肮脏的）/ mousey（老鼠般的）/dark（隐秘的）/nasty（卑劣的，令人不快的）visit to somewhere。

笔者碰巧还看到知行合译工作室公众号2022年8月1日有个建议，将佩洛西的窜访译为：an ill-intentioned visit或者an ill-intended visit（不怀好意的访问，恶意的访问），例如：

Nancy Pelosi's ill-intentioned visit to Taiwan will jeopardize peac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佩洛西对台湾的恶意访问（即窜访）将危及亚太地区的和平。）

笔者认为，当下我们应该足够重视外交语言翻译的“政治等效”（Political Equivalence）准则，既要准确、忠实地反映源语和说话者的政治思想和政治语境，也要以接受方所能理解的译入语来诠释和表达，语义与语用兼顾，使各方获得的政治含义信息等值，这样，译文就能顺畅地发挥与原文基本相同的作用和交际功能。

鉴于“窜访”这一新词在英语中目前尚无信息意义完全等值等量的对应词，笔者倾向于一步到位，采用音译+简注的方式诠释并传递“窜访”的确切涵义。

近日，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提供了一个注释，可圈可点：The Chinese word used in the official statements for “visit” —-cuanfang—-connotes a sneaky or illicit encounter，not an aboveboard meeting.（“窜访”—-在中国官方声明中的用词，意指一种暗中或不正当的接触，而不是光明正大的会面。）

显而易见，此汉语词汇的使用频率在当下特殊情势的推动下大幅增高，以音译形式导入英语受众群体，之后被外语词典收录只是时间问题，就像buzheteng（不折腾）、Putonghua（普通话）、Hanban（汉办，即中国国家汉语国际推广领导小组办公室）、RMB（人民币）、guanxi（关系）、mianzi （面子）等音译汉词一样登堂入室，最终在英语词典中取得一席之地，同时提升了外来语对英语词库的贡献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