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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2年的巴黎霍乱,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黄辉

2020/4/2 13:45:44

  人类自从有了聚集,各类传染性疾病就开始了,从鼠疫到天花,从流感到非典,以及当前的新型冠状病毒,传染病影响了人口、城市、国家、科学、医学和健康的发展轨迹,不断改写着人类的历史。

  早在14世纪,整个欧洲就曾笼罩在“黑死病”的阴霾之下,在防治传染病能力有限的时代,黑死病很快造成了欧洲大规模的人口死亡。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仅仅几个月时间,佛罗伦萨城就死亡了80%的人口,佛罗伦萨成了人间地狱。

  但“黑死病“(The Black Death)这个称谓是1832年才出现的,尤其是由于感染败血型鼠疫患者死亡极快,死后尸体皮下广泛出血全身呈现黑紫色,因而鼠疫有了“黑死病”之称。

  1832年的巴黎,近2万人死于黑死病。

  1832年巴黎霍乱病从何来

  据相关记载,1827年,孟加拉地区发生霍乱,扩散到整个印度后于1829年传播到阿富汗、波斯和俄罗斯的奥伦堡,1830年传入阿斯特拉罕,并沿着伏尔加河及其支流传播到察里津、萨拉托夫、喀山和莫斯科。1831年,霍乱继续向西传播到布列斯特、格罗德诺、华沙和圣彼得堡。1831年8月到达柏林和维也纳,10月传至汉堡,并由此经北海传播到英格兰东北部港口城市桑德兰。1832年,霍乱席卷了包括伦敦、都柏林、巴黎在内的西欧大部分地方。1832年2月传播到英国、法国。

  巴黎,第一例病例出现在1832年3月26日(27日死亡,男,在rue Mazarine)。

  3月31日至4月1日,疫情扩散到巴黎全市。尤其在沿塞纳河流向,自巴黎市中心往下游的几个街区(l'Hôtel-de-Ville ; la Cité; des Invalides)。4月7日,感染患者达1853名。霍乱流行的6个月时间内(3月至9月),因这场流行病,官方公布的死亡人数达到18402名。

  事后,1834年,由塞纳省、法国公共事业与商业部及专门委员会联合完成一份《1832年塞纳河省-巴黎及其近郊霍乱的爆发及其影响》的报告,报告认为“假定在家中治疗的病人的死亡率与在医院治疗的病人的死亡率相同,可以认为,在家中患霍乱的病人约有20000人,所以认为巴黎患霍乱的病人超过39000人”。

  疫情最严重的区域在巴黎市政厅周围的圣梅里街区(le quartier Saint-Merri)。12 740居民中,有671人死亡,即每1000人中有53人死亡。在死亡街(Rue de la Mortellerie )(现,Rue de L'Hôtel de Ville)上,4688居民人中就有304人死亡,死亡率超过6.4%。

  根据疫情的发展,大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侵入、爆发、传播期(3月至6月中旬);第二阶段:复发期(6月中旬至9月底)。

  4月5日,一天就有300人死亡;4月9日,814人死亡。4月18日,感染人数约20 000人,当天死亡人数超过700人。4月,死亡人数达到12733,也成为整个霍乱流行阶段死亡人数最多的一个月。

  到7月28日,死亡人数降到25-30人。到9月份,死亡人数下降到10-20人/天。9月18至10月1日,死亡人数0-6/天。从3月26日至9月30日,疫情持续时间189天,27周。此时巴黎人口759 135人。

  疫情的空间分布特征

  从各区的人口密度来看,人口密度高的区域的确是疫情最严重的地方。比如市中心区--9区,人均占地面积仅仅20平方米,死亡人数比率达到千分之46左右。随之,是9区东北部人口密集的7区,然后是沿塞纳河自东往西的8、12、11、10区。西北部的6个区(1-6区)疫情较轻。1-6区总人口383390 (759135巴黎全市),地势相对较高,居住环境开放,不拥挤,人均占地面积57平方米,主要取水源非塞纳河。当然4区也是人口密度很大的地方,但这里是卢浮宫所在地,主要居住的是皇室及其服务人员,死亡率相对并不是很高。

  巴黎没有有效应对霍乱的原因

  第一,城市管理者及居民均对传染病防控意识不足。城市管理者对感染者没有及时、有效进行隔离。霍乱的大流行,也与公众的防范意识不强有关系。霍乱刚开始时,大部分人都没有特别小心。据记载,3月26日出现第一例病例(27日死亡)。但3月29日是封斋节(la fête de la mi-carême),当天巴黎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到处是带着面具的狂欢的人群;剧院里,28、29日两天都挤满的人。

  随后,就是大爆发的4月,大量市民被传染,并产生大量的死亡。

  第二,城市中的不洁卫生条件。饮用水不干净导致了大量的传播。为什么市中心9区死亡人数最多,疫情最为严重?最重要的原因是恶劣的生活环境和卫生条件。

  9区及附近是巴黎传统中心,当时的市中心非现在的风貌,卫生条件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是居住环境最拥挤、卫生状况最恶劣的地区。

  据调查有超过20000间房屋是属于卫生条件极差的房子。这些房子的外面,街道非常狭小,常年不清扫,街道上污水横流;在房屋内部,这些房子基本上和贫民窟的卫生条件差不多,或者说没有任何的卫生可言。

  有一个医生对Saint-Germain-L'Auxerrois 32号如下描述:“皮革工的作坊就在院子里,皮革加工过程中产生的污水经过院子直接流出去,有一部分直接流进院中的井里,同时,在这间屋子的面包师傅直接从井里取水来做面包”。

  另外一个医生记录某间房子的内部情况:“很多房间非常狭小,里面住满了人,连一只脚也插不进去,恶臭熏天,里面没有空气,只有病毒。”

  在这样的环境下,任何流行性疾病都会随时爆发,由于9区沿塞纳河,鼠疫病菌通过水,往下游传播到霍乱沿塞纳河区域,尤其是那些直接从塞纳河取水的区域,比如10、11、12区。

  第三,自然因素的冲击。根据1834年由塞纳省、法国公共事业与商业部及专门委员会联合完成一份《1832年塞纳河省-巴黎及其近郊霍乱的爆发及其影响》的报告据统计,巴黎在3-9月是以北风、东北风为主的天气。

  1831年下雨或大雾天气达到85天,年平均气温达到11.69度。相对以前,1831年是一个潮湿,温度较高的年份。

  结合月度死亡人数及气象条件分析,可以认为1832年巴黎霍乱的传播与“鼠疫耶尔森菌”在一定气象条件下传播有相关性(在死亡人数最高的4月、7月均有持续风向和较为稳定的温度天气)。尤其是特定温度条件的细菌在空气中的存活时间及持续风向下的传播强度。

  由此可见,霍乱病菌在持续的风向下,会以稳定的数量向一个方向传播,尤其在人群密集的区域形成高发疫情区域。但随着温度的升高,霍乱疫情慢慢消失。

  可以说,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巴黎没有做好准备。医院很快就爆满,随后很快新设了10几家临时医院,但在面对大量病人的情况下,也显得束手无策。

  为了更加快速地提供救治机会,缩短从家里到医院的路程上的时间,政府也开始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街区(共48个街区)设立了临时医疗站,每个医疗站每天配备1名医生,一位药剂师,数名医学院学生。药剂师24小时值守,医生每4小时倒班,政府在每个医疗站点配备一辆公共马车用于运送医生和他们的助手。但由于没有专门运送病人的救护车辆,许多人还是花很长时间在从家到医院的路上,很多人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了救治的机会。

  整个疫情期间,商业消沉,物价高涨。4月5日,巴黎市政府拨款36000法郎用于衣物救济,20000法郎用于困难家庭救济,当然这些只是杯水车薪。后续其他社会募捐陆续达到750000法郎。

  1832年的大霍乱给巴黎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惨痛记忆,随后,1849年也爆发了大霍乱。在当时的医学条件下,人们对霍乱虽然无力抵抗,但巴黎市民仍然力图总结一些防治城市流行病的经验。在1851年开始的巴黎城市改造中,塞纳省省长奥斯曼首先把巴黎市中心的拥挤区域作为改造重点,打通南北道路,拓宽街道,拆除卫生条件极差的房屋、进行整个城市的下水道改造,修建广场,在路两边加上路牙子等等。这些改造城市的手段让市中心的拥挤环境得到改善,城市的穿堂风带走了污浊的空气,下水道让污水有了排放的系统,就连马路牙子的设计也让市民有了更干净的走路地方。

  (作者:法国巴黎第一大学地理学博士、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教师)